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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全書分七講,分別是:李杜望長安,嗜酒和煉丹,李杜之異同,浪漫和現實,遭遇網路時代,批評的左右眼,苦境和晚境。每一講又分眾多小節,每一小節分別處理一個議題,共計130小節。李白與杜甫是中國詩歌史上的高峰,兩位天才詩人各以其曠世的創作力與魅力,而成為後世藝術家、詩人們隱形的榜樣。張煒先生在本書中通過時代和生活的細節,走近李白與杜甫:詩人的家庭、身世、遊歷,詩人對實現政治抱負的渴望,詩人與女性的關係,詩人與煉丹、嗜酒的關係,詩人觀念譜系的構成,詩人受前代詩人的影響,詩人的性格特質與生命韻律張煒先生通過其匠心獨具的解讀,使兩位大詩人的光華與魅力向當代讀者充分敞開。張煒先生對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之分,對「史詩」概念等諸多詩學問題都進行了犀利的評析,深富洞見,並以富有時代感的穿透力,給當代身處網路時代的人們諸多警醒,頗為發人深省。
作者簡介張煒,當代作家,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山東省棲霞市人。1975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長篇小說《古船》《九月寓言》《刺蝟歌》《外省書》《你在高原》等20餘部;詩學專著多部;詩歌作品《不踐約書》《鐵與綢》等。作品獲 「百年百種優秀中國文學圖書」、「世界華語小說百年百強」、茅盾文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等。出版《張煒文集》50卷。作品譯為英、日、法、韓、德、俄、西班牙、瑞典、義大利、越南等數十種文字。近作《獨藥師》《我的原野盛宴》《尋找魚王》《艾約堡秘史》等書獲多種獎項。
精彩書摘我舞影零亂今天讀李白,覺得最易懂最上口的那一部分,是最能夠代表李白的。也許最能突顯李白生命特質的詩之一,就是《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這首詩里似乎沒有什麼重要的紀事,也沒有什麼觸目的社會現實和尖銳的個人情緒,如此率性天真,卻總是令人念念難捨,不得忘懷。李白詩中,究竟有哪一首更能體現詩人的這種深不可測、悠思縹緲、神性搖蕩?好像就是這首。他說一個人在花間月下喝酒,「我歌月徘徊」——月亮在那兒不動,怎麼能徘徊?原來是詩人喝多了,一邊舞動一邊歌吟,恍惚間覺得是月亮在徘徊。好大的沉醉與忘我,好大的寂寞,好大的牽挂!「我舞影零亂」,這一句倒是清醒,知道自己的影子凌亂了。可是這裏稍稍需要注意的是,「影子」在這裏不僅是他的倒影,而是一個有生命的平等的實體。這就大異其趣了。最有意思的是,月亮也好影子也好,都跟他沒有任何交流,彼此都是那樣孤獨,「永結無情游」,這「無情」二字概括和參悟了多少生存的真諦。這兒是說月亮、影子、我三者之間的無情,還是說人來到世間的偶然性?說人與極其陌生又極其熟悉的這諸多因素合成的世界相處,有一種巨大的恐懼、惆悵和寂寞?一切都在這簡單的幾行字里了,在一場醉后的吟哦和舞蹈之中。「相期邈雲漢」——未來,在邈邈星空宇宙裡邊,我們三者再相遇、再期待,會有這樣的機會嗎?詩人並沒有回答,那實際上是大存疑慮的。李白能吟能舞,特別是舞。他一個人在月下舞之蹈之,獨自在酒後做這一切。這不是表演,不是小小的舞台之上,而是通常的生活之中,是在人生的大舞台上。可愛的詩人如李白才能這樣。如果有一個男人喝醉了邊舞邊唱,在今天看就有些瘋癲,大概這樣做的並不會太多,在古代也不一定常見。李白這首詩讓我們從細處一講就割傷了,無趣了。因為詩意的核心部分是不可言傳的,它靠詞語的調度,意象的營造,讓神思與虛空銜接和連綴,洇化出無邊無際的感覺,可以讓人無盡地發掘下去。唐詩歷經了漢語漫長的演化時間,今天讀來還如此平易。其中的閱讀障礙大多不是遣詞造句帶來的,而是其他。這主要還是來自時代變遷的問題,如好多事物的稱謂發生了變化,人名、地名、職務、習慣說法等,都發生了變化,是這些東西夾雜在詩章里礙事。李白那些詠唱月亮的詩篇,其中的一部分對我們來說可能是恍恍惚惚的。反覆看這些詩,也許總也不能全懂,只是越看越覺得大有深意存在。這裏不是說字面的意思不懂,而是透過文字的更幽深處有什麼,是這些不能全懂,不能掌握。從文字上看,無非就是寫了人的一點惆悵、孤獨、愛酒,以及思念、月光等。但是這溫煦或潔白的月色下包容得實在是太多了。他寫「醉」,寫「歌」,寫「舞」,寫「低頭」與「舉頭」,本來還是很歡樂的,可是看后卻常常感覺有一種人生的大悲哀在裏面。這些文字間透出的悲涼也許遠遠超過了陳子昂的名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給人以惆悵和無奈感,而李白卻給人以可怕的傷懷與絕望。它們是不同的,力量和效果大為不同。陳子昂的那首詩寫得比較直接,其情緒是比較容易捕捉和理解的,對許多人來說都不會陌生。那都是歸納出來的大實話,可以迅速撥動所有人的心弦。這種感受也是人之常情,是人性和經驗淺處即有的東西。這就像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里說的:「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一類思緒離無常和悠遠的感慨還不算遠,稍稍跋涉總還能夠抵達。因為講到底,無論說還是不說,這種悲懷與無奈是人人都有的,也很容易形成通感。但不能因此而說它是廉價的,它當然是深邃、闊大、深沉的人類情感。陳子昂和張若虛在寫人與宇宙的關係時,人是面對宇宙的,人在對宇宙發言,宇宙還是一個獨立於「我」之外而存在的「他者」;而在李白那裡,人已經與宇宙混為一體了,難分難辨,人在宇宙之中,宇宙在人之中,彼此屬於對方的一部分。李白筆下的思緒就不同了,它微妙、曲折和形而上得多了。這不是一般人能夠產生的思維和情懷。「我歌月徘徊」的恍惚,「我舞影零亂」的迷離,「永結無情游」的悲苦,「相期邈雲漢」的呼告,以及這一切疊在一起而產生的冷凝凄美、悵懷心驚,更有永遠無法窮盡的意味與想象。這個思維向度和深度都是人們很難體會和達到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意會和表達出來的滋味。如果我們習慣於用惆悵、悲哀、孤獨來形容,那麼這些詞彙再加一噸其他的詞彙,也仍然不足以描繪它所給予的全部感受。這種無邊和無盡感,就有點像音樂的功能了。在運用文字描述的一切形式之中,可能唯有詩是近似於音樂的。詩畢竟和歌靠得太近了,有一些詞就是用來唱的。有時候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老人竟然能將唐詩唱出來。當年的詩是怎樣唱的,這麼久了沒有誰知道,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調子,因為古人沒有留下錄音。我們覺得那種調子很怪,不但沒有被打動,反而感到滑稽。我們一點都沒有回到古詩的氛圍中去。我們覺得這種吟唱,離古人的情懷和質地非常遙遠,只算是當代人的某種怪異的表演。相反,在一個晚會上,一位老生演員用京劇唱腔把李白的一首關於月亮的詩唱了出來,卻讓人心曠神怡。我們可以循著他高亢古雅的唱腔進入李白的詩境,並引起無邊無際的聯想。當然這不是當年古人的吟詩之腔,只不過詩與京劇相挨相近,於今朝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反而能夠傳神。這種合二為一是一種美好的結合,而不是一次古怪的變異、模仿和強擬。任何人的藝術表現力都有其黃金期,那個老生演員正處於那個時期,藝術修養、年齡、思想、技藝,一切都綜合地達到了一個爐火純青的、最高的、最和諧的時期。他一下就把我們帶到那種不可言喻的意境里去了,留下了一次最美好的回味。金句? 李白和杜甫一生坎坷,性格迥異,作為兩個鮮明的符號,已經深深地植入了中華民族的心裏。大概誰也不會將兩個形象混淆,因為他們氣質差異大,在漫長的閱讀史中,人們已經把兩人一些有代表性的元素給提煉出來了:一個狂放,一個嚴謹;一個在天上高蹈,一個踏著大地遊走;一個借酒澆愁,動輒舞唱,一個痛苦鎖眉,低頭尋覓。中華的精神天空上出現了這樣的雙子星座,真是一個奇?,他們對應著,輝映千秋。? 酒對詩的重要,不是指一喝酒就有了寫詩的靈感,而是指酒能在某種程度上使人獲得生命的自由狀態,而這種狀態可以使人擺脫世俗規範。這表面上看有些類似於西方的「酒神精神」——摒棄後天的文化影響,人類天性中原本就有某些相通之處;但細究可見,在李白這裏其實更類似於中國道家的神仙態境。酒神精神是狂歡,是自由,與向死而生的悲劇有關;而道家卻有逃避的傾向,與儒家形成了一種對立與互補。讀李白和杜甫的詩,會覺得他們說出的很多東西,營造的意境,那種出神入化的程度,真是超越我們現實人的思維能力太過遙遠了。有時雖然出語平易,似乎常見,但最後卻飄然離地,升入高邈,成為天上奇觀了。有些句子一經組合就觸目驚心,讓天地悲鬼神泣。? 李白顯然就是一個難以企及的天才。杜甫由於過分用功,談到在作詩方面的苦吟功夫,人們或許認為他只是汗水辛苦所成,其實倚仗的同樣是不可企及的先天之才。而且單就李白來說,正是因為他擁有那種令人眩目的天才,我們才更願意原諒他的一切。杜甫則把自身的天才性稍稍掩蓋了,所以我們總是以現實的思維去猜度和判斷他,終究也有些誤解。? 文學或藝術都是以詩為核心的。所有的作品,真正意義上的妙品和高文,天才之作,都是言在意外,意在言外。它的「意」完全不能等同於和文字直接發生邏輯關係的那一部分,而是「象外有象,境外有境」,它是一種氣息,一種氣味,或無色無味的充斥和存在。它將外露的和隱存的、顯在的和潛隱的,所有這一切綜合一體,形成一種非常複雜的功能,在另一個心靈里啟動和發揮出來。這些真的是很難直接表達的,因為這是神秘的詩意,我們只能用那種迂迴的辦法、比喻的辦法,來無限地趨近詩中所要表達的某種微妙之物。一個欣賞者在轉遞感受的時候是這樣,一個寫作者也是這樣。寫作者把所有的字和詞、語彙,都摺疊得非常短小,讓它化為繞指柔,能夠無限糾纏,去一點一點接近那個目標、那個存在。這是運用文字的奧秘和方法。比如所有的文字都是直線,它要在最細膩的彎曲里運行,就要變得極短極微,變得極精密和極神奇。? 女人對李杜都是極重要的,這方面的研究卻近乎空白。對一些古往今來的大藝術家,一定不能忽略他們與異性的關係——這不是追逐低級趣味,而是對藝術和生命的重要理解方式。她們庇護過他們,幫助過他們,溫暖過他們,他們作為一個藝術精靈也就更加激越了。? 李白在詩中不太提到杜甫,我們作為讀者如果站在杜甫一邊考慮,會有一種失落感產生出來——但我們從杜甫的詩中卻絲毫看不出一絲這樣的情緒。因為說到底我們並不是當年友誼雙方的任何一方,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在杜甫看來,可能這種獨自思念才是正常的,而那個仙人一樣飄遊在天空的神人是不必時刻挂念地上的人的。杜甫有一種腳踏泥土的生活態度,所以必定能夠理解「謫仙人」的行為。有時候我們讀著杜甫的詩,竟然會產生一些奇怪的錯覺,就是他們的年齡要反過來。是的,只有李白這樣的小弟才如此任性和率性,丟三落四,讓人很不放心,讓人時刻要想一想這傢伙正在幹什麼。杜甫越是到了老年,那些懷念李白的詩越是令人感動,有時會讓人讀著讀著忍不住流下淚來。這是一種詩的跟隨,情感的跟隨,兄弟的跟隨,更是一種生命的跟隨。? 當年別林斯基他們也常常從社會層面介入作品,但不同的是他們對於文學和詩的深度感知力,對藝術強大的愛力所帶來的激越,與此連在一起的質樸的人的衝動。他們能夠渾身顫抖地為藝術而爭執,為真理而爭執,於是就產生了巨大的說服力和感染力。這與今天評論界的某些荒誕作文有什麼相同之處?非常可惜的是,專業批評學科培養了太多的機械人士,他們只會對滾燙的藝術肌體進行冰涼的觸摸。他們的冰涼不是因為採取了一種超脫的、個人的學術方法,而是完全沒有血脈流貫才導致的假肢般的冷卻。沒有溫度,缺乏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溝通所需要的脈動,結果一切都是扯淡。詩不是那樣的,不是他們談的那樣,與他們所談的一切幾乎沒有關係。詩不是「通過什麼說明了什麼」,不是在一個思想層面簡單地「突破」了什麼、「論證」了什麼,不是單純的思想表達,也不是任何有彈性的論文。詩是生命的放電現象。李白在月下吟唱,啜飲,眼神的迷離恍惚誰能感受?感受了,然後再評說。真正的批評建立在閱讀的基礎上,而閱讀應該去把握整個文字所呈現出來的東西,甚至跟文本不能直接對應的一些因素。這裏最需要的還是生命的感悟力。現在看一些學術文字不是隔靴搔癢的問題,而是壓根與作品不再發生關係的問題。? 語言藝術的實現,是通過詞彙和文字,一步一步抵達的,每一個環節都不可缺失,每一個詞彙每一個標點都是出發,同時又是抵達。那種精緻的藝術,崇高的精神,潔凈的思想,克制與道德感,全部的倫理關係,都溶解在這一個個標點符號里,口吻,節奏,工整的書寫,嚴整的姿態,幽默感,愛與溫情暖意,所有這一切都包含在字句中了,誰也無法將其剝離出來。我們如果在局部,在細節,在這個過程中隨便妥協和苟且,那麼最終抵達的又會是什麼目標?其實沒有一部粗糙的、流行的所謂通俗作品,在最終的目標方面,能夠抵達經典作品所給予的那種深刻的激勵與靈魂的震撼。那類粗俗的流行作品在一種招牌、廣告的掩飾之下,兜售的仍然還是拙劣和廉價之物。人在精神上向下是容易的,向上是困難的。人的情懷與知識達到了相當的高度,才能在不斷向上的過程中獲得快感。以晦澀為由拒絕經典不過是一個借口,比如以李杜為代表的唐詩為例,這些詩篇除了時間留下的某些文字障礙,特別是一些古代人名地名的生僻之外,還會剩下多少晦澀?它們好就好在流暢自如,明白如話。那些被千古傳唱的詩句正因為有脫口而出之美,才更加令人稱奇叫絕。? 真正的閱讀必得將自己的一顆心從浮躁的網路時代收回來。我們對待文字的輕率——使用的輕率和閱讀時一目十行的掃描,早已將文字本來的色澤與質地給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