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羅貝爾·布列松是二十世紀偉大的電影導演,以極簡主義的電影語言書寫人類的精神世界,其獨樹一幟的美學深刻影響了世界電影史,被塔可夫斯基、戈達爾等大師一致推崇。這位沉默、超然的電影聖哲,在藝術之路上緩慢求索,在世時僅留下十四部電影作品。《電影的節奏是心跳:羅貝爾·布列松談話錄》是布列松的權威談話錄,收錄其四十年藝術生涯中所有重要談話,由其遺孀米蓮娜·布列松親自整理編纂。本書以創作歷程為經,以電影美學為緯,在其中,布列松將他對藝術和人生的哲思娓娓道來,字字箴言,簡潔而不失激情。這些思想猶如永恆的火焰,照亮了通向純粹、真實的藝術長路。
作者簡介
米蓮娜·布列松(Mylène Bresson)
原名瑪麗-馬德萊娜·范德默施(Marie-Madeleine van der Mersch),電影《夢想者四夜》(1972)的助理導演,羅貝爾·布列松的遺孀。
目錄
1 《公共事務》,1934年
前 奏 003
2 《罪惡天使》,1943年
(電影)需要一位作者 011
讓·季洛杜 016
3 《布洛涅森林的女人們》,1945年
動蕩與衝擊 021
讓內在來指揮 025
讓·科克托 029
「被詛咒的電影」的電影節 031
4 《鄉村牧師日記》,1951年
在兩個世界之間 037
吸引我的正是這樣的冒險 040
看與聽 044
正如寫詩一樣 048
5 《死囚越獄》,1956年
風吹向它想去的地方 053
全新的表達方式 064
6 《扒手》,1959年
以手、物件和眼神為主題的電影 069
電影的節奏應是心跳 074
僅捕捉真實 082
觸及神秘 088
詩歌與真實是姐妹 098
7 《聖女貞德的審判》,1962年
熟稔具體可見的超自然現象 105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更令人心碎 113
是影片本身這樣要求的 115
情感應是我們唯一的嚮導 122
美麗優雅、天賦異稟且現代的貞德:罕見的自由神秘主義者 131
為了使她更近、更真實 140
想讓電流通過,就必須剝去電線的外殼 146
8 改 編
戲劇創作面面觀:改編 155
9 《巴爾塔扎爾的遭遇》,1966年
一頭純潔、寧靜、安詳和聖潔的驢 165
我拍過的最自由的電影,也是自我投入最多的電影 174
找到妙法觸及生活而不是去複製它 199
走過的路 220
10 《穆謝特》,1967年
不如以肖像畫家的方式 237
貝爾納諾斯的作品適合我之處還在於他用現實的東
西創造了屬於他的超現實 241
殺死人的目光 247
11 電影聲帶
耳朵遠比眼睛更具創造性 255
12 《溫柔女子》,1969年
生與死的對抗 263
我在這裏,她在別處,這沉默太可怕 269
13 《夢想者四夜》,1972年
藝術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 279
在藍色和栗色之間 285
我尋找意外 292
14 《騎士朗斯洛》,1974年
使過去回到現在 299
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朗斯洛極為獨特的內心歷險 303
在忠實與背叛之間左右為難 307
會發出雜訊的鐵器 311
聖杯:行動自下而上的支配者 315
15 《電影書寫札記》,1975年
您將您的藝朮赤裸呈現 323
16 《很可能是魔鬼》,1977年
對 手 335
透過省略,詩意才能滲入 340
17 《錢》,1983年
啊,錢,看得見的上帝! 347
電影無邊無際,我們什麼都沒做 355
精彩書摘
前 奏
樊尚·皮內爾(Vincent Pinel,以下簡稱皮內爾):有人說
您曾經是位畫家,賣出過一些畫,還參加過展覽
羅貝爾·布列松(以下簡稱布列松):是的。我「曾經」是
畫家,現在依然是。繪畫帶給我諸多益處,它促使我去做電影,
並教會我如何去做。
皮內爾:您也做過攝影工作嗎?
布列松:我很少攝影。有幾個月,我在當時位於弗魯瓦德
沃街的工作室里給人臉和靜物打光、拍照,以此來消磨時間。
其中兩三張照片還曾被刊登在報紙上。
皮內爾:您和超現實主義運動走得近嗎?
布列松:不是很近。我認識幾位超現實主義者,如阿拉貢
(Louis Aragon)。我和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曾是朋友。
皮內爾:您是如何進入電影領域的?
布列松:電影里一切運動的事物都很吸引我,比如樹上的
葉子。我每天晚上都去電影院。我曾想自己拍一部影片。我的
朋友羅蘭·彭羅斯爵士(Sir Roland Penrose)是位超現實主義者,
後來還寫過一本關於畢加索的很有名的書 ,是他慷慨地資助了
我拍攝《公共事務》。我已經想不起當時的具體情況了,畢竟這
么多年過去了,但我記得很清楚,電影並沒有取得成功。他們要
求我撤掉裏面的三首歌曲,這三首歌本來是用來活躍首相主持的
三場儀式的氣氛的,但他們認為有點過頭了。我照辦了。但這樣
一來首相本人的動作也被弱化了,此外還刪節了很多畫面。這些
畫面的缺席,尤其是第二、第三個儀式的畫面,縮減了電影的時
長。儘管如此,這部影片依舊值得一看,因為構成影片的不僅僅
是首相的不幸遭遇,更重要的是那些拒絕被操控的慶典物件。
皮內爾:那片名呢?
布列松:他們曾要求我改掉片名,我拒絕了。在我不知情
的情況下被換上的片名,使電影徹底無跡可尋。有些人曾認為我
不希望再次看到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拍攝的第一部片子。恰恰
相反,我對這部作品仍抱有著些許喜愛和很強烈的好奇心。當
您告訴我《公共事務》失而復得的好消息時,我非常高興。我
知道這部影片大概是什麼樣子的,但我不知道它會對我產生怎
樣的影響。
皮內爾:它對您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布列松:我非常驚訝地發現,我現在捕捉事物並將它們組
合起來的方式、鏡頭之間的承接方式與當時如出一轍。我很喜
歡維納的音樂。在我看來,他的音樂非常適合在完全虛構的非
真實世界中展開的電影。
皮內爾:有人說您曾經是勒內·克萊爾的助理?
布列松:是的,我很清楚曾經有人這麼說過。這很荒謬。
事實上,勒內·克萊爾曾邀請我和喬治·內沃加入他,一起進
行劇本《純凈空氣》(Air pur)的創作。我們一連去了兩個下午。
但戰爭爆發了,電影沒有拍成。
皮內爾:《公共事務》和您的第二部電影《罪惡天使》之間
相隔九年。在此期間,您以劇本和對白合著者的身份出現在好
幾部電影的片頭字幕上。
布列松:《公共事務》的失敗使我無法拍攝別的影片。但
多虧了我朋友科爾尼格利翁—莫利尼耶,我可以參与到多部他
製片的電影的劇本創作中去,尤其是聖—埃克蘇佩里(Antoine
de Saint-Exupéry)的《南方郵航》(Courrier sud)。不瞞您說,
正是安德烈·若塞(André Josset)為《公共事務》創作了歌曲。
唉!全被刪掉了!電影里的對白也是我們一起寫的。我的朋友
皮埃爾·沙博尼耶(Pierre Charbonnier)曾是我的布景師。一
位年輕的助理剪輯師還幫助我剪輯了整部片子。
《談電影〈公共事務〉的發掘》
法蘭西電影資料館,1987 年 6 月
前言/序言
前 言
讓攝影機指引著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很久以來,電影人始終都沉默寡言。羅貝爾·布列松更是如此。不是因為他表達的機會少:和很多其他電影人一樣,只要他的影片被認為具有商業價值,他就必須參加電影的推廣。布列松有時很樂意參与其中,這本書中流露出的訪談帶來的快感使人甚感意外。布列松在訪談中很配合,但從不違背自己設定的規則。有幾位主編對此仍記憶猶新,他們不得不嚴格縮減先前預留的版面:訪談之後,布列松會重讀訪談內容,並對此進行刪節、修正、潤色,如此一來,原本預計八到十頁的雜誌版面只剩下四頁,最多五頁。
對訪談內容的審讀與他做電影的習慣並不相悖。他在反覆看片審閱后剪輯影片,不僅僅在剪輯室,因為他不喜歡接觸膠片。膠片於他而言顯然不是值得膜拜之物。和某些同行相反,他只說自己想說的,不讓自己的想法在交談之火中耗盡,也拒絕不著邊際的高談闊論。他在一切事物中尋找「明晰的東西」,喜好「特色」。為了強調對空話的厭惡,他樂於引用《聖經》原話:「你將為所說的一切空話付出代價。」這些會給初讀本書的讀者帶來強烈的感受。書中的訪談內容由布列松妻子整理,並按時間順序展開,這將更有助於理解布列松:儘管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在變化,但真正的改變屈指可數。然而,正如他好幾次指出的那樣,他並不認同自己在影迷心目中的形象。
這不是因為沒有機會自我解讀或精確地闡述他所遵循原則的本質和意義:面對不斷出現的訪談請求,布列松從未缺席,儘管這些訪談關注的領域大同小異,大多與一線演員相關。1943年,他曾說過:「好工匠喜愛他自己刨的木板。」布列松如此談論自己的工作,彷彿無意中預見到了之後以電影通告(當時還未被稱為「通告」)的名義要求他完成的任務。在他看來,此類談話的意義更多在於傳承,正如他的傑作《電影書寫札記》(Notes sur le cinématographe,1975)所證實的那樣。就這樣,他致力於「剝去電線的外殼」(暴露所有線索)。這是他1963年接受喬治·薩杜爾[ 譯者注:喬治·薩杜爾(Georges Sadoul,1904—1967),法國影評人、電影史學家。
]訪談時的原話。「剝去電線的外殼」是讓電流順利通過的唯一方法。
事實上,電流順利通過了,甚至高速穿行,引發陣陣火花。無論是對布列松的影迷,還是對夢想著追隨布列松腳步的未來電影人而言,本書內的訪談將如電光一般令人激奮。布列松提醒後者:嘗試做電影前先思考下電影,並非徒勞。這樣的建議並不過分。真正地思考「電影」(cinéma)?大家都知道布列松會說「電影書寫」(cinématographe):在他眼裡,在他口中,在他筆下,「電影」和「電影書寫」完全不同。如果一個詞就足夠的話,為什麼還需要創造另一個?布列松解釋道:「讓我們將當下所有的影片統稱為『電影』,而把電影藝術稱為『電影書寫』,這門藝術有專屬於自己的語言和方式。」(1965)
做如此區分的原因在於對以下發現的確信:「我們企圖將『被拍攝下來的戲劇』視作電影,但這樣的電影完全失去了戲劇的精彩,因為它失去了切實的在場感,有血有肉的在場感。這樣的電影里只有影子—戲劇的影子。」(1957)該想法諸多表達中的另一個變體:「電影人物並不能像在戲劇中那樣賦予電影以生命,因為他們失去了有血有肉的在場感。但電影卻可以賦予這些人物以生命。要再過幾年還是幾十年人們才能意識到戲劇與電影書寫互不兼容?」(1963)五十年過去了,戲劇和電影的混淆仍在繼續,甚至更加嚴重。我們還需在寥寥希冀中等待,但布列松的電影就在那裡—四十年的電影生涯中,他只拍了十三部長片,爾後的十六年又歸於沉寂。
1943年,在《罪惡天使》(Les Anges du péché)上映前夜,他的電影書寫無人問津之時,他曾以放肆的訓誡口吻傲然宣告:「假使這個有悖常規的錯誤得到了我們深切的認同,那麼我們就會毫不猶豫地犯錯。很多時候,這樣的錯誤會引發觀眾的情感,這種情感與引導我們做出超越能力範圍之舉的情感類似。」八年後,他又進一步明確指出:「電影領域對『簡單』抱有偏見。每次我們打破偏見,都會產生令人震驚的效果。」這兩句話不僅源自他電影人的工作和研究所帶來的啟示,還來自另一位電影人(我們或許認為他與布列松本